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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天曜再回過神來的時候,人已經在大馬路上了。旁邊的車聲隆隆一點也不像是入了夜,手上還握著雨綺送的口簧琴,看到口簧琴,天曜忍不住笑了出來。以為終於有人可以相信,以為自己可以被接納,但……最終一切不過只是個謊言,與生帶來的種族血統,是無論如何也洗刷不掉的標記。

雨點倏地落了下來,一時問大地盡被沾染上冷濕的雨水。天曜沒有躲藏也沒有奔跑,只是靜靜的走著,不知道該往哪去,就這樣漫無目的的走著,抬起頭著時候,天曜發現自己站在一間教會的前面。

示意9.jpg 

只有主,願意無私接納所有子民。

雨絲幾乎模糊了眼前的一切,天曜彷彿確定教會的大門依舊敞開,在絕望之餘,天曜走進了教會裡。現在,他真的需要一個可以容身的地方。
教會裡有個看來有些年紀的老牧師,他看見淋得渾身溼透的天曜,沒多說什麼,只是讓天曜找個地方坐下,而自己則是進到教會裡面的小房間。過沒多久,老人家遞給天曜一條大毛巾和一杯熱牛奶,之後又領著他至房間休息。老牧師溫和地替天曜拂去垂落的濕髮。

「主,會給你一個安寧處所,安心的休息吧。」

望著面容不甚清楚的老牧師,天曜感到手中那杯熱牛奶,似乎像是一顆小小的、散發著無限關懷和包容的,小小的太陽。隔天,和煦的陽光叫喚著天曜,讓他從夢中醒來。他起身環視了一下四周,有些訝異的發現自己竟然回到自己高中時期寄住的教會,真是奇妙的偶然。不知道沈牧師現在過得好不好,他從小就是孤兒,是沈牧師將他一手扶養長大,可以說得上是自己唯一的親人了。

就在天曜還沉浸在往事中時,沈牧師敲了敲門進屋,「天曜,好久不見,最近過得好嗎?」
「牧師……。」有許多許多的話,有許多許多的苦,但一時間天曜卻不知該從何說起...

沈牧師笑了笑,「想說的時候再說吧,來,來,這是你的口簧琴,你昨天給擱在外邊的桌上了。」
沈牧師將口簧琴拿給天曜。
天曜瞥了眼口簧琴後,卻並不接下,刻意將目光調向窗外,言不由衷地,「大雨之後,沒想到竟然是這麼晴朗的好天氣。」
沈牧師臉上帶著憐惜的神情拍了拍天曜,「走吧,來外邊吃早飯。」

兩人來到陳設老舊的客廳,沈牧師早已準備好了一桌的中式早餐。熱騰騰的白粥和油條、醬菜;天曜的思緒一下子回到從前。
「你平常在外面一定沒有好好吃飯,難得回來要多吃點喔。」沈牧師的臉上總是掛著像是冬日太陽的般的和煦笑容。這樣的笑容讓天曜的心,得到了少許的溫暖跟安慰。
「牧師……。」天曜一反常態地主動落座,臉上終於綻放些許笑容「您還是老樣子,白粥配油條。我來替您盛粥。」
沈牧師問道:「天曜,這個口簧琴是哪裡來的?我記得啊,你小時候最喜歡的就是口簧琴了。是喜歡的人送給你的嗎?」
天曜有些不知道該怎麼回答,一時間雨綺的面容,雨綺哭泣的樣子狠狠地撞擊著他的心。
「不方便說嗎?沒關係。…你要不要住個幾天再回去?你可是好久都沒有回來了呢。」

面對著沈牧師的溫馨關懷,天曜忍不住的就把堆積在心中的那些事一股腦兒通通說出口。關於TRUE-ONE ,關於雨綺,這樣的述說,像是在釋放心中的壓力以及哀傷,天曜覺得隨著自己將一件件不愉快的事情,一一的告訴了沈牧師之後,心也跟著輕鬆了起來。

在天曜說完了之後,沈牧師沒有馬上表示意見,而房間就這樣的被靜謐所捕獲,過了好一陣子,沈牧師才緩緩開口,「天曜,你要不要換個環境好好的重新思索你自己還有TRUE-ONE 的未來呢?或許我可以給你建議,但是我想事情如果能由自己想通或是找到出路,不但可以解決自己的問題,而且在這樣思索的過程中,你必然也會有所獲。」
「我…」天曜環顧著四週,「我不知道該去哪裡…只有教會才是我的家,不是嗎?」
沈牧師考慮了一會兒,「你要不要回部落去看看呢?或許你對松羅沒有什麼印象,不過那畢竟是你出生的土地。孕育生命的土地是很珍貴的,跟它接近,一定可以重新體會到很多東西的。」
「……」天曜沒想到沈牧師所說的新環境指的竟是部落,是不是克服這一切最好的方法,就是重新找回一個真實的自己呢?
「這樣的事你自個兒決定吧,如果不想去,也不用把我老人家說的話放心上,自己的日子怎麼過,自己決定,總之啊,活在當下是很重要的,不要老了才
後悔年輕的時候,這也沒做,那也沒做的。」
沈牧師笑著把話說完,然後看了看錶「哎呀,時問不早了,我要去幫幼稚園的小朋友說故事了,天曜你就看看要幹嘛就自己來吧,都跟以前一樣沒變。」
沈牧師起身,緩緩的走到門邊,忽然轉過頭來,彷彿擔心什麼似的,叨唸著「桌上的東西就放著吧,我等等就回來收,你不要忙了,做自己的事吧。還有啊,你可不准偷偷溜掉,今天你非得吃完晚飯才准走,在外面都不知道好好照顧自己的三餐。」
「好,牧師您先去忙吧,我會等你回來的。」天曜笑著回答著。

天曜白天就在教會裡度過了閒適的一天,沈牧師的話在他的心中慢慢的發酵著,晚飯過後,他跟沈牧師道了再見,回到自己的小公寓裡,而他的心中也已經作出了決定。他決定聽從牧師的建議,回到自己出生的地方,重新尋找自己存在的價值跟意義。
沒想到,卻在自己家的樓梯間遇見了雨綺,她一個人孤單的坐在那裡,也不知道是等了多久,憔悴跟心急全都寫在了臉上,看得天曜有點心疼。

「晚安。」

聽見天曜的聲音,雨綺連忙的抬起頭來,眼睛裡的急切,天曜全看在眼裡。雨綺瞪大眼睛,忙問道:「你去哪了?我好擔心你。」
天曜笑了笑,「沒什麼的,到以前住的地方看了看。」
「天曜,對不起。我爸他不是有心要刺傷你。」
「沒關係的,父母親總是擔心自己子女的。」天曜說話的口氣很輕鬆「等很久了吧?好啦,我現在回來了,妳也放心回去休息吧。」
「不行,我還有話要說。」雨綺執拗地站起,沒想到雙腿有些不聽使喚。
天曜伸手拉起腳有些發麻的雨綺。「我送妳去坐車。」
「我不會放棄的。」雨綺平靜但堅決地望著天曜。
「不管怎麼樣,先回去休息好嗎?」天曜像是沒聽見雨綺的話一樣,依舊帶著輕鬆自在的態度說著話。
「我……絕對,不會就這樣放棄的,天曜,我不會放棄你的,絕對!」

天曜睜大了眼,有些訝異,不過隨即他臉上的神情又回復了平靜,他拉起雨綺的手,讓她整個人靠進自己的懷裡,用著喃喃細語的聲調在雨綺的耳邊說著「傻瓜。我們不適合。妳爸爸說得對,我沒有照顧妳的能力。」

雨綺用力的掙開天曜的手,離開他的懷裡,眼淚滑過她清秀的臉龐,「不…… 我不要,我不會就這樣放棄的,我一定會讓家裡認同你的,我不要就這樣……。」雨綺的眼淚如雨下,她漸漸激動起來,「天曜,我不是你想像中溫室裡的花朵,我願意為你做許多許多事!天曜,你沒有試過、努力過,為什麼就這麼輕易放棄?」

天曜試圖握住雨綺的手,安撫她的情緒,但被雨綺用力的甩開「就這樣結束,我不甘心!」
「雨綺,為什麼呢?我真的值得妳和妳父親反目成仇嗎?妳有沒有想過,如果有一天妳後悔了,妳該怎麼辦?」
「我不會後侮!」雨綺抓住天曜,「天曜,看著我。我喜歡你,我想和你在一起,這原本是一件既單純又幸福的事,為什麼連你也學爸那樣,總是拼命在鑽牛角尖呢?天曜,難道對你而言,我就不值得你爭取嗎?」

 面對雨綺一連串的問題,天曜原本的決心也有些動搖。然而現在雨綺憔悴的樣子,又重新讓天曜堅定自己的選擇。「妳值得!妳當然值得。雨綺,可是——我捨不得妳。」
「捨不得我?」
天曜咬著唇,「我捨不得妳為了我,讓自己吃苦受罪!我好想念以前那個趾高氣昂的田雨綺,那個單純快樂的田雨綺,我不希望妳再這樣憔悴下去!」
雨綺忽然抹去淚水,空洞地笑了出來,「高天曜,你還是不懂!你為什麼不懂?你真的——」
過度激動的雨綺突然毫無預警地往後倒去,天曜急忙伸手將雨綺攔腰抱住,「雨綺!雨綺——」

天曜獨自坐在雨綺的病房外,雨綺的父親應該非常不樂意見到自己,想了又想他決定麻煩小錦。
「小錦,我是天曜。不,我很好……我到以前住的地方去了,對不起。不,不是,小錦,妳先聽我說——雨綺現在在醫院,妳——」

話都還沒說完,電話那頭就爆出尖銳的叫聲,天曜忽然有些了解Jason的心情。待小錦尖叫結束之後,天曜才重拾話頭,「她太激動,太疲倦了。醫生說沒關係,安靜的休養就可以了。現在在台大醫院…能不能…幫我通知她的家人?嗯,妳也知道我不是很方便,嗯……好,那就麻煩妳了,再見。」

天曜掛上電話,又回到雨綺的病房前。蒼白的醫院走廊,偶爾有醫護人員匆匆經過,天曜靜靜看著走廊盡頭,充滿生意盎然的植物,心卻慌亂地無法冷靜。天曜知道,是自己把雨綺逼成這樣,腦海中不停上演雨綺堅毅的表情,讓人既心疼又心酸的雨綺…

大約過四十分鐘,洋介踏著大步出現在病房前。天曜從長椅上站起,幾乎已經準備好要和洋介大吵,甚至大打一架;沒想到洋介對天曜毫不理會,只是忙著追問護理站雨綺的情況。

天曜望著洋介的背影,一時間忽然不再那麼憤怒。天曜不禁在心裡苦笑著,沒想到自己竟然還能抽出心思同情這個傢伙。

洋介來到雨綺的病房前,緊握著拳頭,對著天曜「高天曜,這裡有我,你回去吧!」
「什麼?」天曜並不是想挑釁,只是一時想雨綺想到入神。
洋介瞪著天曜「我不想吵醒雨綺,所以我再好好的說一遍,你.快.走!」
天曜站了起來「雨綺很累,讓她好好睡一覺吧。」

不知道為什麼,看到洋介出現,天曜反而有鬆口氣的感覺。到底為什麼會有這麼複雜的心情,天曜自己也說不出個所以然。站在電梯中,天曜茫然望著樓層燈號。

這些事情,都必須好好的處理。自己的價值,和雨綺的關係,TRUE-ONE 的未來,如果自己不能先好好的安定自己的情緒,也無法找出妥善的解決之道,難保哪一天又出了什麼事端,或許會造成什麼無法彌補的後果。

「沈牧師說得對,我必須自己去尋找答案。」天曜深深吸了口氣,這樣告訴自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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